零喻‧凝語

拾、

第一個讓大門未知子上心的人是長谷川百井，撇開神原晶如同父親一般的存在，她第一個真正在意且關心的人，是長谷川百井。

在戰地的醫療帳篷裡初次相遇，當時的長谷川百井正和主刀醫生爭執術式，大門未知子在隔壁帳篷忙完自己的手術，走出來看到神原晶掀著帳篷的一角在偷窺裡面的情況，從剛才就聽到的爭執聲吸引了大門未知子靠近。

"怎麼了？"

"看來需要妳救場。"

面紅耳赤的，長谷川百井據理力爭對患者較有效率的術式，先是嚇跑了第一助手和麻醉醫，後來主刀醫生都要被氣跑，帳篷外看不下去的大門未知子擠開神原晶闖了進去。

"你要是做不來就讓開。"

靠近手術台一看，腹腔滿是血水，只有長谷川百井還在做抽吸，主刀醫拿著尼龍線沒打算縫合，大門未知子直接撞開對方把狀況看個仔細。

"0.7尼龍線，第一助手趕快抽吸。"

"找不到出血點妳怎麼縫合？！"

"還有時間廢話！"

"他已經沒救了...失血那麼多我們沒有辦法給他輸液啊！"

也許是怕出人命要擔責任，主刀醫扔下刀具跑了出去，帳篷裡只剩下大門未知子和長谷川百井，而帳篷外的神原晶隨手拉了一個奔波的小護士說了幾句話之後也進了帳篷。

"ATP等等會拿來，小未用得上吧"

"只能這樣了，第一助手妳會縫合吧？"

"會。"

"麻醉都跑了，沒辦法，等等患者心跳停止之後一分半鐘妳要找到出血點縫合，麻醉我來做，出血點縫合完成我們再繼續。"

"好。"

"這個就讓我來吧，出血點就拜託妳了。"

神原晶不知何時換上了手術服，接過長谷川百井手裡的東西，那是師徒三人第一次一起手術，也是長谷川百井第一次見到神原晶和大門未知子。

那是一場成功的手術，及時送達的血液讓她們免於落得失敗收場，而向來不與人交際的大門未知子在脫去手術裝備後率性走出帳篷，神原晶倒是和長谷川百井打過招呼之後才離去，而彷彿接受了一場震撼教育的長谷川百井自此目光開始追隨在這對師徒身上。

"你們這些實習醫生到底在幹麼？全部給我出去！晶叔！把上次那個第一助手叫過來。"

相較之下資深的麻醉醫師彷彿見怪不怪這個高冷女醫的脾氣，今天邊境衝突再起，雙方駁火的結果就是忙壞了這些戰地醫生，一個比一個脾氣火爆，要說最難搞定的也就只有這個外科醫了，想了想，兀自延長了麻醉的時間。

"那個...您找我嗎？"

"對，就是妳，過來幫忙。"

被神原晶帶去的實習醫生做交換，長谷川百井起初也摸不著頭緒，但見是上次那個老先生來找，不做多想便跟著過去。

次數多了，神原晶相中了她，把她帶在身邊跟著大門未知子世界各地跑，漸漸地，大門未知子的手術都會自帶助手，而長谷川百井的學習能力並不在大門未知子之下，從每一場的手術累積經驗，慢慢變成獨當一面的外科醫生。

後來，長谷川百井才知道，大門未知子不過年長她兩歲。

"學姊，那種情況只能截肢不是嗎？"

有一次，她們兩個會診到同一個病患，當即兩人都有了判斷，但卻是截然不同的看法，那是第一次長谷川百井當面衝撞了被她當成神一般崇拜的大門未知子。

"只要還有機會，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機率，都要為患者日後的生活品質考量。"

"就算不截肢，日後她也沒辦法正常行走，骨頭腫瘤已經擴大且有浸潤動脈跡象，那條腿形同廢肢啊！"

"妳要是做不到就不要跟我爭這個病人。"

"學姊還是覺得我不可能變成像妳一樣的外科醫生嗎？"

那時的大門未知子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面前這個不再青澀的傢伙，彷彿看見了從前的自己，她眼神深邃幽幽看著這個讓她越發不知如何面對的人，她知道長谷川百井一直用最大的精力在成長，卻不想看到這人為了追逐自己而迷失自我。

"醫生的生涯並不是一種競賽，而是使命。妳該追逐的不是我，而是對妳自己的要求和期許。"

做不到，也許是大門未知子留給長谷川百井最重的打擊，不知何時開始，追隨的目光從崇拜變成了仰望，再到現在的仰慕，有時夜深人靜在戰地醫院的臨時住所裡，想著白日裡和那個女人一起手術的情景，不時分神的自己總用眼角餘光偷偷摸摸地看著她。

也許是那種剛毅不拔的堅忍，讓長谷川百井對大門未知子的情感生出了不一樣的東西，她持續追逐走在她前方的那個人，她知道就算自己大大方方地說出喜歡，那個人也不會給她任何回應，她選擇在那個人面前無盡地提出挑戰，一邊又像個孩子一樣偶爾耍賴撒嬌，就這樣一直到她們在美國分道揚鑣。

時間過去，分分合合，長谷川百井看開了這一輩子是無法超越那個在她心尖上霸佔過一段時間的女人，同樣是千錘百鍊，她始終無法跨過那個人設下的檻，最終她將原因歸於，牽絆。

她牽絆大門未知子，而大門未知子卻不曾牽絆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