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喻‧凝語

貳拾伍、

城之內博美自手術結束後便一直在尋找大門未知子，簡單用過晚餐，本以為會在晚餐時間遇見，卻始終沒有見到人影。

"城之內醫生，要跟妳說聲抱歉，因為宿舍不夠，可能要請妳與大門醫生同房。"

大門醫生？

"沒關係，按你們安排方便就可以了。對了，可以告訴我大門醫生平常這個時間會在哪裡嗎？"

"嗯...一般她不太吃晚飯，通常會拿著一杯糖漿到這後面的空地上去休息。"

讓人精神緊繃的手術結束後來上一杯糖漿，這習慣還是一樣，但是不吃晚餐，這就有點不對勁，尤其是嗜肉如命的大門未知子，怎麼可能讓自己餓肚子。

"那我先帶城之內醫生過去安頓。"

"不用了，晚點我自己過去，謝謝妳。"

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城之內博美轉身往對方說的高地走去。

終於讓她來到了大門未知子在的地方，這半年的追趕，一站一站地調動，一次一次的落空，當初神原晶幫她牽線送她來到這戰火連天的地方，從最初的無法適應到現在的游刃有餘，來到這裡救援的醫生多半都有過相關的經歷，唯獨她是個初生之犢。

每當茶餘飯後大家有閒能坐下來休息聊個兩句，總會有人問她為什麼在這個年紀還會想來當戰地醫生，而她都只有一個答案。

"我在找一個人。"

從來沒多做解釋，任由共事的同僚自行猜測，到了這裡沒了神原晶的幫助，城之內博美只能自力更生，每換一個地方就問有沒有聽過大門未知子這個人，而每當她去到了同僚口中大門未知子調動的醫療駐點，大門未知子又去了另一個地方。

城之內博美便這樣不停地追趕著大門未知子的腳步，直到這一次，比以往的地點還要更靠近交戰區，是人力資源最匱乏的地方，也是大門未知子停留最久的地方。

終是讓她追到了，只是卻沒抓住這人變了的習性。

人都是會變的吧，城之內博美想，當初從倫敦出發前長谷川百井信誓旦旦向她保證，大門未知子對她的感情是不會那麼輕易改變的，現在想想，這人連晚餐都可以不吃了，城之內博美實在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有沒有食物之於大門未知子來的有影響力了。

想到這裡，城之內博美忍不住笑著，神原晶總說大門未知子遇到她之後改變了很多，自己又何嘗不是呢，曾幾何時她會擔心自己是否還有魅力能覓得一段良緣，她什麼時候這樣憂慮過呢。

就是那裏了吧。

城之內博美看著遠方寥寥無幾的大樹下，一抹纖瘦的身影站在那彷彿是在發呆，再走近一些，那人視線忽然朝自己的方向看來，城之內博美跟著停下腳步，距離還很遠，但她感覺到了，大門未知子的視線。

腳邊是碎裂散落一地的玻璃杯，眼裡是曾經熟稔於心的身影，大門未知子邁開腳步，身後是伴隨她的步伐揚起的塵土，她從沒有一刻像此時如此迫切地奔跑著，跑向那個連在夢裡都清晰無比的身影。

直到對方的輪廓漸漸清晰，直到大門未知子確認了對方的身份，她倏地停下腳步，在距離那人幾步的面前停下，不知何時有些濕潤的眼眶提醒了她，此刻自己的生命體徵有多麼不正常，大門未知子喘著氣來不及平息，眼裡滿是不敢置信。

以為這一切都是夢境，她或許在那棵樹下睡著了，才看見城之內博美出現在這裡，才剛得到紓壓的大腦此時依然不靈光，她不敢伸手去碰，深怕這一幕不過是這一年來相同夢境的其中一個場景。

"都幾歲的人了，喝完東西也不知道擦嘴。"

也許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城之內博美笑著，笑這人的反應驚嚇得太過可愛，她主動走上前，伸手替大門未知子抹掉嘴角殘留的糖漿，順勢將沾了糖漿的手指放到嘴邊嘗了一口，過分甜膩的液體進到口腔刺激了城之內博美的神經，讓她不禁扭曲了神情。

擦過唇邊的真切溫度讓大門未知子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發生了，眼前的城之內博美是活生生的，不再是夢裡一伸手碰觸就消散不見的幻影，那雙執刀從來不曾發抖的手，此時卻是不受控制地顫抖著覆上城之內博美的臉。

"妳怎麼...跑到這裡來..."

連帶著語氣都是顫抖的，大門未知子試著想要穩住情緒，卻在開口發出聲音的那一刻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控制，天知道她多想將她抱入懷裏，天知道她多想用各種方式讓城之內博美知道她有多想念她。

大門未知子忍住了，儘管城之內博美出現在這裡足以代表一切意義，她也許等到了她的歸宿。

城之內博美握住大門未知子撫著自己臉頰的手，那彷彿黯淡了許久的眼眸再次倒映了星光，多了些許氤氳水氣，目光閃爍著直直地撞進了大門未知子心裡。

"可能是怕妳一個人在這裡覺得孤單吧。"

哈...

終於，城之內博美看見了重逢以來大門未知子的第一個笑容，只是那笑容帶了淚水，喜悅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了城之內博美心間。

也許就讓我放縱一次，為了妳，為了我自己。